译文
有着上千户人家的山城静对着朝晖,每天都在江楼上面对山色翠微。
常来的渔翁在江里放船,清秋的燕子在空中上下翻飞。
学匡衡那样上疏直谏结果功名不就,像刘向那样授徒传经也事与愿违。
而昔日的同学少年都已脱离了贫贱,他们著长安轻裘肥马享富贵。
注释
翠微:青山。
信宿:再宿。
匡衡:字雅圭,汉朝人。
抗疏:指臣子对于君命或廷议有所抵制,上疏极谏。
刘向:字子政,汉朝经学家。
轻肥:即轻裘肥马。《论语·雍也》:“赤之造齐也,乘肥马,衣轻裘。”▲
《秋兴八首》是唐代宗大历元年(766)秋杜甫在夔州时所作的一组七言律诗,因秋而感发诗兴,故曰“秋兴”。杜甫自唐肃宗乾元二年(759)弃官,至当时已历七载,战乱频仍,国无宁日,人无定所,当此秋风萧瑟之时,不免触景生情。持续八年的安史之乱,至广德元年(763)始告结束,而吐蕃、回纥乘虚而入,藩镇拥兵割据,战乱时起,唐王朝难以复兴了。此时,严武去世,杜甫在成都生活失去凭依,遂沿江东下,滞留夔州。诗人晚年多病,知交零落,壮志难酬,在非常寂寞抑郁的心境下创作了这组诗。本首诗是组诗中的第三首。
本诗通过夔州的朝景写诗人对身世遭遇的感慨,首联起句,直承前首结句,暗示一夜已过,另一天的清晨又到,诗就从眼前的朝景写起。千家山郭,秋气清明,江色宁静,朝晖万千。照理,清晖愉人,诗人应感到高兴才是,然而,光阴迅速,宏愿屡空,诗人身在江楼,面对青山,暮也坐,朝也坐,实在有点心烦意乱。
颔联继续写枯坐江楼所见到的景象:昨晚系舟江上、寄宿苇丛的渔人,一清早又轻舟泛水、携家啸歌、逍遥自在了,而自己仍羁旅江滨,坐困江楼,实在是大大不如,羡慕之余,不免有点妒恨了;清秋燕子,不解人意,故在眼前,上下翻飞,搅得诗人心烦意乱,恼恨不堪。“还”字和“故”字,写得极好,传神地表达出诗人此时复杂的情怀。前人曾说过:“以乐景写哀,以哀景写乐,一倍增其哀乐。”
以上两联,诗人通过乐景来反衬自己烦闷的心情,更增强了烦闷的程度,是运用得非常成功的。 以下两联,转入感怀抒情。
颈联用两位古人的事迹与自己相比,进一步抒写如此烦恼的原因。汉元帝时的匡衡,屡次上疏论议朝政,后升迁为光禄大夫、太子少傅;而诗人在任左拾遗时也曾上疏论救房琯,结果却触怒皇帝,差一点被定罪判刑,所以说“匡衡抗疏功名薄”。刘向历事汉宣帝、成帝,曾上疏言事,不见重用,但还能与儿子刘歆一起在秘府校书,传授经学,而造人也曾向唐玄完上三大礼赋,玄宗命他待制集贤院,结果不过当了个小小的右卫率府胄曹参军,未能供职翰林,所以说“刘向传经心事违”。此联上句讲功名无望,政治理想不能实现;下句述心愿落空,学术事业一事无成。“匡衡抗疏”“刘向传经”是隶事用典;“功名薄”“心事违”是自抒胸臆。典故直接接上抒怀,文字简练,语气峻急,感情更加充沛。此时诗人的心神实际上已飞向长安。
尾联又从另一角度来抒怀。诗人虽因自己的政治理想不能实现、学术事业上的一事无成而烦恼,但决不羡慕那种庸俗的荣华富贵。同学少年,大多身居高位,显赫皇都,轻裘肥马,意气扬扬。然而诗人嗤之以鼻,不屑一顾。一个“自”字,对那些“贪一时之光荣,而忘社稷之长计”(王嗣奭语)的误国误民的同学少年,充满了讽刺嘲笑的意味,言外之意是说:你自轻裘肥马,意气扬扬去吧,与我何涉! 全诗借秋起兴,意境深闳,主要抒发诗人的悒郁不平,表现诗人忧国伤时的思想感情,整体基调悲壮苍凉。▲
杜甫(712-770),字子美,自号少陵野老,世称“杜工部”、“杜少陵”等,汉族,河南府巩县(今河南省巩义市)人,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杜甫被世人尊为“诗圣”,其诗被称为“诗史”。杜甫与李白合称“李杜”,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“小李杜”区别开来,杜甫与李白又合称“大李杜”。他忧国忧民,人格高尚,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,诗艺精湛,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,影响深远。759-766年间曾居成都,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。
韩子曰:“儒以文乱法,而侠以武犯禁。”二者皆讥,而学士多称于世云。至如以术取宰相、卿、大夫,辅翼其世主,功名俱著于《春秋》,固无可言者。及若季次、原宪,闾巷人也,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,义不苟合当世,当世亦笑之。故季次、原宪,终身空室蓬户,褐衣疏食不厌。死而已四百余年,而弟子志之不倦。今游侠,其行虽不轨于正义,然其言必信,其行必果,已诺必诚,不爱其躯,赴士之厄困,既已存亡死生矣,而不矜其能。羞伐其德。盖亦有足多者焉。
且缓急,人之所时有也。太史公曰:昔者虞舜窘于井廪,伊尹负于鼎俎,傅说匿于傅险,吕尚困于棘津,夷吾桎梏,百里饭牛,仲尼畏匡,菜色陈、蔡。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,犹然遭此灾,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?其遇害何可胜道哉!鄙人有言曰:“何知仁义,已享其利者为有德。”故伯夷丑周,饿死首阳山,而文、武不以其故贬王;跖跻暴戾,其徒诵义无穷。由此观之,“窃钩者诛,窃国者侯;侯之门,仁义存。”非虚言也。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,久孤于世,岂若卑论侪俗,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!而布衣之徒,设取予然诺,千里诵义,为死不顾世。此亦有所长,非苟而已也。故士穷窘而得委命,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?诚使乡曲之侠,予季次、原宪比权量力,效功于当世,不同日而论矣。要以功见言信,侠客之义,又曷可少哉!
古布衣之侠,靡得而闻已。近世延陵、孟尝、春申、平原、信陵之徒,皆因王者亲属,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,招天下贤者,显名诸侯,不可谓不贤者矣。比如顺风而呼,声非加疾,其势激也。至如闾巷之侠,修行砥名,声施于天下,莫不称贤,是为难耳!然儒、墨皆排摈不载。自秦以前,匹夫之侠,湮灭不见,余甚恨之。以余所闻,汉兴,有朱家、田仲、王公、剧孟、郭解之徒,虽时扞当世之文罔,然其私义,廉洁退让,有足称者。名不虚立,士不虚附。至如朋党宗强比周,设财役贫,豪暴侵凌孤弱,恣欲自快,游侠亦丑之。余悲世俗不察其意,而猥以朱家、郭解等,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。